月无过

【鬼使黑中心】无咎 第十九夜 无人知晓

          鲜红色面庞的小鬼捎来了口信：青行灯大人说，有个女孩子讲了第一百个故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啊，我知道了。”鬼使黑接过小鬼临时放置青焰的灯笼，安顿了被留在屋中弟子们，只身前往几日前他与青行灯所约定之地——那个黑夜山附近的森林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鬼使白回来后，怕是又要被盘问了。他暗自想着，低头瞥了下纸灯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青白的火光颤动，带有晨莲伴随露水开放的气息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不远处，破败社宇留白的祭坛处，传来似曾相识的气息——“比丘尼带走的蛋壳上……凤凰的火焰吗。”黑发的青年背靠着树干，掩了气息，侧转脸，垂眼瞥看，打量正与谁交谈的身披橘红色羽衣的女子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瘫坐在地的身影似乎一身青衣，与青蓝色的雀翎草交错看不真切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凤凰其实会死去哦，只不过每一次都会在火焰里涅槃重生。”凤凰火挥翅扫出一道星火落入了地上的油纸灯中，“活下去，我很喜欢你的故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橙色的火光接触散发妖气的油纸灯时，被幻化成了青白。鬼使黑看清了缓缓起身的白发女子的面容，叹了口气：“新的百物语之主吗……”她那副模样与冥水之畔的青衣女妖丝毫无差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在你身上，我看到了燃烧的生命之火，即使你变成了妖怪，对那些故事的执着也依旧没变。”凤凰火舒展了下翼翅，“顺便告诉你一个也许你没听过的怪谈。”他看见那个少女露出了纯粹的好奇，想想自称奸商的青行灯总说什么“每讲一个故事就是自己经历一段生命”，看来果真不假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所以你变成了妖怪，讲了第一百个故事的人，会再也见不到太阳，只能游荡在黑暗中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你是说……我变成了妖怪……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这对你来说，不也很好吗？再也不用受到人类的束缚了，可以随心所欲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——这可比许多人都要幸福得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，那么从今天起，我就舍去人类的身份，以妖怪的身份活下去——‘青行灯’……这就是我以后的名字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黑发青年暗自腹诽，这名字是被刻在命中了吗，毫无偏差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鬼使大人有何贵干？”凤凰火突然出现在他身侧，鬼使黑倒说实话毫不意外：“青行灯呢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我让她去四处逛逛熟悉一下，毕竟她恐怕打算先在这里住些时日。”凤凰火饶有趣味地抱起双臂，“应该不会影响你们冥府的运作吧？是来带她走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不，青行灯告诉我顺其自然就好，但这件东西恐怕得请你放进她的灯中。”鬼使黑示意手中的纸灯笼。“这么强烈的……生命之火？但又不太像。”凤凰火蹙眉思量着什么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是历代青行灯的力量，也是她们代代累积的故事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对她来讲，这可比我这不全的凤凰之火有益多了，可是她不会因为记忆中凭空多出来的故事起疑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大概会是像封印一般逐渐松动吧，一次性吸收恐怕她这刚成形的妖灵也承受不住。”手中的青焰被接过，鬼使黑甩甩双手，“嘛，那么我的任务也完成了，告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我们，是不是见过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或许吧。”鬼使黑轻笑出声，“你可能没什么印象，但我倒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生命之火这么稀薄的人，我理应不会忘记，可问题是……这么寡淡的魂魄中，有着和我的火焰中极为相似的气息，你到底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因为凤凰重生时，用于引燃的生命之火是“那样”的一盏长明灯啊。他眼角抽痛，只是挥挥手转身离开：“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而那一瞬间，他的脑海中想起的，却是那位青衣女妖的声音：“最后一个故事的封印解开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？”他吞下到了喉头的哈欠，对于被青行灯半夜约见有着不好的预感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被刻印在我们这个妖怪名字中，代代传承的故事们，最后的这个，是属于青行灯的怪谈。”青衣女妖的身形随着言语中的悲伤而透明起来——也可能确实淡去而愈发游离，“我的命火，恐怕也要融入传言中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就像是任何事物最终都归于命运一般，现在想起来，也是有人偷偷将火放入了我的灯中呢。”青行灯乘着法杖轻晃，“我啊，做了成妖以来的第一个梦，被烧毁的书页，拖着挂有油纸灯法杖的少女，以及，有着雀翎草的森林——今天一整天，我都在找那个地方，说来也奇怪，被传言束缚，‘将永远在黑暗中讲述故事而狂欢的妖灵青行灯’，竟可以以这样的身份在阳光下赶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但最终，那片森林还是在一个叫黑夜山的地方附近，被我找到了呢——不知道黑夜山跟黑暗的距离究竟有多少，竟然是这样的一个起始地。有一位凤凰火焰化作的灵体镇守在那。”周遭的青绿色磷火伴随女子的讲述逐渐纷扬起来，“那种可以不断燃烧重生的生命，哪怕只是残片，也真是美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……需要帮你做什么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嘿嘿，等某个天真的人讲完第一百个故事，成为新的百物语之主时，帮我将火焰放入她的灯中吧。”青行灯狡黠地眯了眯眼，轻声笑着，“不用告诉她什么，也不用带她来冥府帮着接引，这个世界上的故事这么多，先多攒些什么只属于活人的传说也不错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就这么消散，你满足了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“我已经存活在传言之中了，属于我的故事依然被讲述，我便是不灭的。”青行灯拍拍手，磷火如同感知到了什么迅速地聚集并向半空升腾，“事实上，我已经感知不到自己存在的界限了，仿佛只是依附于字句的化身，就此解脱也没什么不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但是，想来想去，我还是想跟你道歉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在强烈的青绿流火之间，她的身形逐渐淡去，声音如同乘着光远离：“对不起，我无法为你继续守住你的存在的真实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……是指那个故事，确确实实化作传言了吧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已经无法维持化形的妖灵，还是安安稳稳等着换届吧。”他看似不耐地转身离去，逆着磷火，强烈的光影交错间，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“那个地方的名字，我记作了凤凰林，当她开始讲述第一个故事的那刻，这个名字将真正存在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嗯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他没有出声，但停下的半步间已是回应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至此之后，一切如常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一切如常，罢了。

（我在无人知晓中变得异常，又在无人知晓中恢复正常。【太宰治《晚年》】）    

（凤凰林中的情节对应“平安百物语”中的“青灯怪谈”，由于其在“见习鬼使”之后所以我暗戳戳强行移了时间线，可能官方意思是青灯的故事发生其实更早~关于这章的位置纠结了很久呢。）

（因为一直对于SSR的青行灯，灯火是SR的凤凰火赋予的很在意，所以青行灯的传承算是私设吧，在最一开始让青行灯出场时，消散的情节就已经安排上日程了，我也是很“恶意”了，习惯就好。）